四、金 后来,那个男婴还是没能经受住考验,夭折在冷冻舱里,我为此感到惋惜。但生活还得继续,所幸那位年轻的母亲并没有崩溃,而是在一家私人诊所重操旧业做起了护士,我为此感到欣慰。 那件事之后过了数月,某个周末,我像以往一样,加了一天的班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办公室,在走出大门时,一个人在身后叫了我一声,我回头一看,一个胖胖的家伙立在走廊里,我顿时喜上眉梢:“嗨,好久不见,金!” 他迎上来,朝我挥挥手:“去喝一杯怎么样?” 金是我学生时代的好友,这个胖子在数学以及材料物理方面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以至于现在成了“新生”公司的首席研究员。 我这么形容他没有半点嫉妒的意思,相反,我很感激他,因为正是得益于他的帮助,我才能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得到现在这份薪水还算不错的工作。 金建议我们去“蓝调”酒吧,我们以前经常去那儿。但我告诉他“蓝调”已经停业了,于是他只好跟着我穿过三条街区,来到一家名为“星期五”的小酒吧——这是这座城市里硕果仅存的供人消遣的场所之一。人们都在忙着与困境周旋,还有谁会有闲情逸致来这种地方? 小店灯光昏暗,到处散发着霉味。不过还好,这里有我们喜欢的朗姆酒。 我和金碰了一下杯子,笑着说道:“这儿的红朗姆(注7)兑水有点多,但总比没有强。” “没错……”他慢慢晃动着杯子,眼睛盯着杯中摇曳的反光,若有所思。 “嘿,有什么有趣的消息没?”我问道。 “有趣的消息?你得先给我个关于‘有趣’的定义。外面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 “呵呵,你整天躲在实验室里搞研究,自然对外界充耳不闻了。”我话中的意思其实是:羡慕死你了。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那是当然,像我这样的小职员、二等公民,怎么能想象得出大人物的生活呢?”我调侃道。金有个优点,就是你不管怎么开他玩笑,他也不会跟你计较。 难得的朋友。 他呷了口酒,然后说道:“其实我的确了解一些非常规消息,只是一直有所顾虑,没告诉你罢了。” 我一下来了精神:“哦,‘非常规’消息?说来听听!” “‘新生’公司是政府的资产。” “这是老掉牙的秘密了,伙计。” “还没完呢,听我说,还记得公司条款里有这么一条吧:当局有权接管欠费用户。” “当然记得。嘿,告诉我,那些倒霉蛋是不是被政府拿去当小白鼠了?” “这不在咱们的讨论范围内,”金看了我两眼,表示不满,“我要告诉你的是,政府的干预还不止这些。” “这话什么意思?” “早在二十多前,政府就在这个庞大的生命维持系统内铺设了复杂的网络以及某种中继设备,当时我们都不清楚这些是做什么用的,”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直到最近才有了一点眉目,表明这种设备实际上是一种脑波协调器。” “脑波协调器?” “就是一种网络接口,简单来形容的话,算是脑电波的调制解调器吧。所有进入冬眠的大脑都会通过这玩意接入一个运算矩阵……” “然后政府就可以把这个矩阵当作一台超级计算机使用了。”我接着他的话说道。 “……大致就是这样。”金点点头。 我突然觉得手里端的不是一杯酒,而是水银,好沉重,于是我把酒杯放到了吧台上。 “我原来以为思维活动也会随着冷冻而停止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金倒不怎么在意,他自顾自地说道:“以前我的看法也和你一样,但事实不是那样的,思维活动其实并未停止。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正是他们依然存活的根据。” “‘南极公寓’里的人们也会做梦,对吗?”我无力地问道。 “也许吧。” “希望他们做的都是好梦。” 然后我们同时沉默了。 过了许久,金突然开口问道:“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我自嘲般笑笑:“顺利得不得了,最近来申请冬眠的人比过去翻了一倍。大概是由于冷冻费用的大幅下降吧——现在我明白原因了,一定是政府急需计算资源,迫不得已才来做这赔本买卖的。” 然后我又作出一副满怀愧疚的样子:“不过出于一种奇妙的动机,我一直都在努力劝退那些本不该来的顾客——公司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立刻炒了我的鱿鱼的。哈哈!” “那好,今天你可以试试能否再次劝退你的顾客。”金微笑地对我说。 我一愣:“什么意思?” “我的辞呈已经递交了,接下来就准备去办理人工冬眠的相关手续。” 我感到血液涌向头部。 我站起身来,冲他嚷道:“金,你喝多了吧?” 金看了看手中的杯子:“没有啊,这才第二杯呢。”然后一仰脖把这杯棕红色的液体灌进肚子。 “那你耍什么酒疯?你给我解释一下!”我真想上去给这个杂种两脚。 “这种生活我受够了。无论如何我都想换个环境,就这么简单。”金仿佛还有什么话,但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语无伦次地叫道:“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啊!地球这么大。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去月球、火星,甚至可以选择去土卫六(注8)!天啊,你怎么会产生把自己冻成僵尸的想法?” “嘿,伙计,告诉我,你说的这些地方有区别吗?”金装出一副嘲弄人的表情。 我无言以对了,金说的没错,所有这些地方都是一样的。所有人类驻足的土地,现在都是一片焦土。可我仍不死心:“你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冬眠系统的一项最大的瓶颈就是由你解决的,他们不会放人的。” “得了吧,我只不过是偶然之间发现了反晶质(注9),换作别人也迟早可以找到的。让我这样与公司意志格格不入的家伙当上首席科学家简直是对公司的侮辱!”金有些愤懑地说,“公司根本就不需要我这样的人。放心吧,辞呈很快就会批下来的。” “别忘了你刚刚说的‘脑波协调器’,难道你就不怕政府拿你的脑子去设计巡航导弹?”我别无他法,只好使出杀手锏。 “我不介意。”金冷冷地说道,“这个世界已经够疯狂了,多一枚巡航导弹也不会让它变得更糟。而且我已经研究过了,大脑一旦进入冬眠状态,思维活动就会潜入比深度睡眠更深的意识层面中,从而切断与外界相连的一切感官、知觉。换句话说,就算他们拿我的大脑去设计反物质武器,我也会浑然不觉的。” 我彻底无言以对,只好举起了杯子。 “干杯,”我说,“为我再一次的劝说失败。” 我们一直喝到打烊。金替我付了酒钱,作为答谢,我承诺会将他安排在地下最深处的区域。 他则醉醺醺地对我说:“别担心,我会做个好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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