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从根本上解决我国中西部农村地区师资短缺、质量不高、年龄老化等现实困境，国家于2007年在6所教育部属师范院校探索实施了免费师范生教育政策。现实中，免费师范生政策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免费师范生毕业后从教意愿不强，尤其是难以到农村地区任教。

此前，本报关于免费师范生政策的报道曾得到全国政协高层领导关注，今年两会上，农村教师成为关注热点，多位全国政协委员聚焦完善免费师范生政策。为此，本刊继续纵深关注相关话题。

——编者

●据不完全统计，8年来，全国共招收了近8万名免费师范生，他们在大学4年可以享受“免学费和住宿费，发放生活补贴”的待遇。与此相对应的是，免费师范生们又面临着10年“契约”的约束。

●据了解，70%的免费师范生基本都在教育行业，相对稳定，但是经过几年的工作磨砺，30%的人已经有转行的想法。

●部分地方跟进实施免费师范教育政策的积极性并不高。一方面是因为地方财力不足；另一方面是因为政策执行缺乏强制性，国家层面并没有对各省份实施该项政策提出具体要求，只是提出“部属师大先行试点、地方师范院校跟进”的希望。

“下不去”的免费师范生

“春节过后，班里90%的同学都已经签约了。”北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2011级免费师范生谌亚军告诉记者，“还有3个月毕业，但大家早早就把工作定下了，免费师范生在就业时还是很抢手的。”

今年是国家实行师范生免费教育的第8年，也是首届免费师范生毕业后的第4年。据不完全统计，8年来，全国共招收了近8万名免费师范生，他们在大学4年可以享受“免学费和住宿费，发放生活补贴”的待遇。与此相对应的是，免费师范生们又面临着10年“契约”的约束，毕业后一般须回生源所在省份从事中小学教育10年以上，其中要到县级或以下学校任教2年。

小谌告诉记者，4年前选择读免费师范生专业，一方面是对北师大这所知名学府的向往，另一方面，当老师也是家人和自己的希望。

按照当初的协议，免费师范生毕业后必须回生源地从教。“我签的是贵阳一所私立学校，其他同学的去向也大都是省会城市。”小谌说。“工资待遇还比较满意，五六千元的样子，在贵阳还算不错。”小谌告诉记者，很多免费师范生到了省会城市就被抢购一空，根本下不到市县甚至农村。

10年太长，能否缩短？

签约后，小谌已经开始规划自己未来几年的工作生活图景，但是班里也有一些回乡任教的同学并非如他这样“心甘情愿”。“我们宿舍有一个同学，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免费师范生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不用交学费，但经过几年大学生活，发现自己不适合做老师，但为时已晚，一方面要缴纳数额不菲的违约金（8—10万），另一方面违约记录还会伴随终身。”

记者曾于2011年采访过首届免费师范生涂楠鑫，4年后，他有哪些变化？此次，记者再次联系到他。涂楠鑫告诉记者，从北师大毕业后，他一直在省城贵阳工作，这期间他在贵阳市教育局挂职锻炼两年，获得了在职研究生的学历，“我算比较稳定的。”讲起这4年的工作经历，小涂有很多感慨。在教育局挂职的那两年，他会经常利用工作之便了解这个群体的生存状况。

“70%的免费师范生基本都在教育行业，相对稳定，但是经过几年的工作磨砺，30%的人已经有转行想法。”小涂说，在贵阳的这批免费师范生经常会在一起交流工作和生活心得。“大家总体感觉，免费师范生太封闭了，我所了解的情况是已经有几个人脱离原单位转型做‘创客’，而且小有所成了。”

小涂告诉记者，这几个同学（包括师弟师妹）有的转型做“微电影”、有的做了网络教育，还有人甚至进入了房地产行业。“经过几年的发展，一些人开始考虑自己到底是否适合做教师，如果10年后再重新选择，对一个人的长期发展来说并不是很有利。”小涂说，当初也曾给这些同学提过建议，“临阵脱逃”是否违背了自己最初献身教育的“誓言”，“但后来一想，人生太短，如果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径，发挥自己的特长，何乐不为呢？”

问及违约后的后果，小涂说：“创业也需要原始资金，现在大家都没交违约金呢。”

“现在最大的诉求，就是时间能缩短一些，有一个更人性化的退出机制。”小涂说。

期待更多“人文关怀”

毕业这几年，小涂一直没放松对自己专业成长的要求，他利用两年时间完成了在职研究生学习。“但跟脱产的同学比，我们还是有些‘水分’”：首先我们是在职读两年教育硕士，只能每个暑假回到学校集中上课，有时候是好几届的学生在一起上大课，多时达几百人，其次老师的配备也没有脱产研究生的师资力量强大。”

除此之外，小涂深切感到，现在的免费师范生政策对学生的限制过多过死，缺乏一定的灵活性，“不能考专业研究生不能出国，引起学生学习的动力不足；长此以往，会对师范院校的学术水平造成影响。”对此，小谌深有同感：“大一大二的时候，大家上课还比较用功，到了大三大四，一些同学认为毕业之后，除了当老师别无选择，学习就不那么努力了。”

有了两年教育局的工作经历，小涂明显感到自己的视野要比其他师范生要开阔。“现在对免费师范生最大的限制就是不能流动，从一个学校到另外一个学校，还要通过重新考试上岗，如果跨省，就属于违约。”

由于工作原因，小涂也见到过几个在非省城工作的免费师范生。“不同地区、不同学校，老师的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下面的老师在职称晋升、专业培训等机会方面明显要少很多，你想，同样是名校出来的学生，同样为教育做贡献，经过几年之后，在省城的同学明显要比在下面发展要好，大家肯定要往上走。”小涂说，顶着“光环”毕业的免费师范生期待更多的“人文关怀”。

期待更多“地方军”

教育界全国政协委员杜惠平去年刚刚调任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做院长。“到学校之后，对师范生的培养有了更多体会。”杜惠平说，现在教育发展的短板在农村，农村的短板就在教师。但是6大部署师范院校培养的免费师范生，一方面根本下不去，另一方面对农村教育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应该说在培养基层教师方面，地方师范院校是主力。”

杜惠平告诉记者，他所在的重庆第二师范学院承担着重庆市免费师范生的人才培养工作。“农村教师由于缺编，一个老师需要教授几门课程，最需要的是全科教师。”据了解，为缓解农村边远学校教师短缺问题，从2013年起，重庆采取市属高校3年、教师进修学院1年的“3+1”衔接本科培养模式，为全市农村小学定向培养一批“下得去、留得住、干得好”的本科层次全科教师。凡被录取的农村小学全科师范生上大学期间，免学费、免缴住宿费并享受生活费补助。需要说明的是，毕业后在农村乡镇以下小学从教时间是不少于6年。

据了解，如今在6所部属师范大学师范生免费教育的示范引领下，全国已有近20个省份开始试点师范生免费教育。

“招生大多是本地生源，他们对在当地就业有很强烈的归属感，同时本地师范学院可以根据当地教育发展趋势、教师队伍建设现状与需求等制定本地区长远师资培养规划，尤其对免费师范生的招生规模、布局、培养层次、学科与专业设置等关键问题做出适宜的规划。”杜惠平说。

但记者也了解到，部分地方跟进实施免费师范教育政策的积极性并不高。一方面是因为地方财力不足；另一方面是因为政策执行缺乏强制性，国家层面并没有对各省份实施该项政策提出具体要求，只是提出“部属师大先行试点、地方师范院校跟进”的希望。

“建议通过转移支付的方式解决‘地方军’免费师范生的培养。免费师范生也反映了整个教师群体的问题，现在教师整体的工资待遇、社会地位与大家预期还有所差异，改变免费师范生的政策只是一个环节，重塑‘尊师重教’的大环境还需全社会努力。”杜惠平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