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到多年前，你问柳传志对大学生创业的看法，这位联想神话的缔造者、联想控股董事长的态度是谨慎的，他第一句话多半会是“希望你想清楚了”，接着，他会谈起自己在成本和风险上的考虑，“如果你的家庭条件不够宽裕，拿着父母的养老金创业，做完了以后啥都没了，会把家庭带到一个尴尬的境地，毕竟，想一次创业就成功十分困难。”

如今，他的态度变了。12月13日，柳传志出席在京召开的创新驱动发展联想控股媒体交流会，在回答中国青年报记者有关如何看待教育部允许大学生休学创业的问题时，他说，“今天，我倒确实鼓励（大学生创业），或者有胆子就可以（试试）。”

柳传志说，“现在的年轻人，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能创业，也许他的中国字还写不好，但他的电脑已经玩得很熟了，这就带来一种可能，他们会做出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甚至是匪夷所思的事，而（即便）这些东西没做好，他们也付出不了什么代价。”

之所以有这个态度上的变化，柳传志说，“因为移动互联的出现”。

移动互联行业年轻人的创新创业速度超出了柳传志的想象

今年已经70岁的柳传志，是中国企业界的老兵，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科研人员下海的代表性人物，他一手创立的联想至今已有30年的历史。从PC业务起家，现在的联想控股旗下，不但拥有全球最大的PC厂商—联想集团，还将业务拓展至风险投资、现代农业、服务业、房地产等领域，把神州租车、拉卡拉等各领域领先公司也纳入旗下。截至2013年，联想控股综合营业额2440亿元，总资产2070亿元。

如同公众所熟知的那样，联想曾不止一次的转型和跨越，比如宣布并购IBM的PC业务，从此成为全球最大的PC厂商，以及后来对摩托罗拉移动的收购等等，但是面对移动互联网的浪潮，柳传志有一种此前从未有过遇到巨大挑战的感受，他把移动互联浪潮比作历史上的蒸汽革命、电气革命，“这些是哪个行业都躲不过去的，只是受冲击有快慢之分。”

“联想也必须做出改变”。柳传志说，对于处在互联网龙卷风中心的媒体、电商、游戏等科技企业，必须迅速做出反应，否则一年半载就有存亡之虞。

这些恰恰是年轻人格外集中的行业，其创新创业的速度有时超出柳传志的想象，“就像陌陌这些用来找女朋友的APP，它的公司也会上市，像我这样的人想象得到吗，想象不了，但如果因为不懂而不投，那就耽误了，所以我们要学着努力去看。”他说。

在IT圈，联想旗下的“联想之星”被看作是为草根科技创业服务的平台，其创业培训和天使投资业务两大模块的基金总规模达到10亿以上，曾投资登陆美国纳斯达克的乐逗游戏、大学生创业成长为世界人脸识别第一的FACE++等30家企业，其中已有8家上市公司、近50家估值过亿美元的企业。

然而，在移动互联的大背景下，柳传志对这些看似硕果累累的数字并不完全满意。

当天，有人提出让柳传志给“联想之星”打分，他问了联想之星常务副总经理陆刚和联想之星副总经理、联想之星教务长周自强的意见，这两位联想之星的主要操刀人不约而同地打了70分。“我们今天的影响力，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时，好像只有我们一家在做。”周自强说。

末了，他不忘补充一句，“尤其在移动互联网领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还是要客观面对。”

“那就70分。”柳传志说，他们说得挺客观，不是谦虚，联想之星过去对于移动互联网的大潮不敏感，未来需要对这部分业务“加压”。

两年前，柳传志给联想之星的打分是85分到90分。

“其他的业务可以不急，但对移动互联的天使投资这一块，非急不可。”柳传志说。

一个70岁老者要愣上街跳街舞，耍酷，很容易把腰闪了

柳传志的改变还不止这些，他甚至想过对他引以为傲的管理三要素即“建班子，定战略，带队伍”—这曾是他多次讲过联想的制胜法宝—做调整。

当天他在谈到转型这个话题时说，在联想，凡是新员工都要“入模子班”，以对联想企业文化的落地和传承有更为切身的体验，简言之就是“让大家的核心价值观一致”，但他说，就“入模子班”这个名字本身来说，已经不符合现代意识了，“现在的年轻人（听后）会有些逆反心理，觉得你要好，我就跟着你走，如果不好，凭什么叫我入你的模子”，他说，“是要做些调整了”。

在这次媒体沟通会之前，曾有人对柳传志说，移动互联网时代，现在的联想面临的问题是不够“酷”。

对于这个问题，柳传志说，离年轻人偏远的行业，又是重资产的规模性行业，动辄几千人几万人上百亿的资产规模，“酷”以前还是想明白目标是什么、分几步走等。“一个70岁老者要愣上街跳街舞，耍酷，很容易把腰闪了。”

当他感到跟不上“潮流”时，他会把接力棒交给年轻人。但他还坚持着一些判断。他说，一些传统行业，包括联想旗下的一些传统业务，面对移动互联浪潮，依然拥有相对充裕的时间，应当冷静调整，不要太激进全部推翻，“如果你让一个规模很大，几十万人的行业，几百亿资产的企业，立即转型，进行扁平化管理，这样会给企业带来混乱”。

这位被称作战略企业家的老人，也不止一次地对传统行业的朋友说，“企业在管理上别慌，别乱。无论怎样，互联网的历史还很短，在短跑中取得局部胜利的，未必取得最终的胜利。因此，我们要冷静对待这个浪潮。”

黑马辈出的年代，什么样的年轻人能入柳传志的法眼

这是个黑马辈出的年代，尤其是在被称作移动互联网元年的2014年，诞生了一批像90后余佳文这样的黑马。在长度仅仅为220米的中关村创业大街，自2014年6月12日开街以来，截至11月中旬，就已孵化出360个企业，已有150个零基础的企业得到了平均超过500万元的投资，相当于每天平均有2～3个黑马企业在这块充满机遇和资源的土地上脱颖而出，并且平均每天有一个企业得到超过500万元的投资。

尽管柳传志自己不愿“跳街舞”，但他并不反对年轻人有个性，紧跟潮流也是一个企业家应有的素养，但他想提醒一点，“当你特别酷的时候，你得想想你的合作者，以及你的班子里的人，大家能不能（和你）合作，这是个问题。”

在柳传志看来，一个企业，不管是互联网企业还是传统行业，企业的领导人、一把手永远是企业成败最关键的因素。当天他说，看一个人行不行，要从三点来看：第一，他得有高远的目标，拼命往上奔；第二，他要有坚韧不拔的意志，遇到波折能够咬定青山不放松；第三，很重要，就是他要有学习能力，不是学习的意愿，而是学习能力，要能跟得上时代。学习能力本身也包括了人的胸怀，人的情商等等。

联想创业初期的1987年，曾卖给陕西客户一台进口服务器，后来机器坏了，对方要求退还。然而迫于当时的进出口限制，联想做不到，也就没有给予答复。几年后，联想在西安参加展会期间，再次碰到当年的客户，对方旧事重提。

在陕西主持工作的联想副总听说后，立即主动找到这位客户，赔偿了对方数万元的经济损失并且郑重道歉。柳传志后来经常用这个故事告诉年轻人，没有诚信，也就没有联想的今天。

这样的情怀和胸襟是快速迭代的互联网文化难以逾越的。4年前，柳传志在面对第十届中国企业“未来之星”时说，“你们这些没挨过饿的人吃红烧肉，跟我这个挨过饿的人吃红烧肉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今天，他再次谈起这番话，说他的意思是让年轻的创业者更进一步了解历史，形成共同的价值观，“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充斥着碎片化信息，还是希望创业的年轻人，能是一支热爱国家、团结有力量的队伍。”(邱晨辉)

（中国青年报 邱晨辉）